说这些跟具荷拉自杀有什么关系呢？
我们先从故事的始末说起。
02
为什么说家暴和曝光性爱视频，
对女性来说更加致命？
具荷拉是谁，从前我并不知道，但这个女孩的死，让我留了很多眼泪。
91年出生的韩国歌手具荷拉，在2019年11月24日在家中自杀，而她的好友韩国艺人雪莉，刚刚在今年的10月份自杀。这个28岁的年轻生命到底缘何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，我们也许永远不得而知。但她生前的某些经历，却暗含着把这个女孩逼向绝路的“凶器”。
具荷拉其实是一位改变了韩国法律的女孩，但这个改变，代价太大了。事情要从她的前男友说起。有一天，这位前男友在网上说具荷拉对自己家暴，随即报警。但故事很快反正，具荷拉晒出大量自己被家暴受伤的图片，还拿出了出具的子宫出血证明。
接下来，前男友威胁具荷拉，说要把他们的性爱视频公开，而她跪着祈求男友不要这么做。这件事情在韩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，20万人走上街头，抗议对女性的偷拍和暴力。最终前男友被判入狱1年6个月，缓刑三年执行，而具荷拉则永远离开了人间。
刚刚我说到，女性本身就是具身化的存在，女性是活在自己身体里的。女性的身份认同跟自己的身体是紧密相连的，这一点，相信任何女性都有深刻的体会。
我们从小就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，我们对情绪的身体表达很敏感，我们的身体在文化里作为“物品”般被他人注视（想想那些为男性服务的杂志，比如【花花公子】，想想在汽车前面站着的车模，想想无处不在的暴露女性身体部位的“性感照片”，和电影里哪怕是神奇女侠都要穿比基尼盔甲的“常规操作”），我们把自己的价值和“美貌程度”等同起来，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身体事件，对女性来说，是意义重大的事件。
我曾经跟伴侣有过这样一段对话，我问他：“你会因为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帅，而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吗？” 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我，我几乎能看到他脑袋旁边的三个大问号，然后他说：“长得帅不帅跟值不值得被爱有什么关系？”
我说：“一个女孩就会因为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，而怀疑自己的价值，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，或者不会被人喜欢。我小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。”
我们再回到具荷拉的事情中。首先，她被前男友家暴了。对于更倾向于把身体当成为头脑服务的机器的男性来说，被家暴仅仅意味着他们赖以运转的机器被损害了，他们当然会愤怒，会难过，但他们不会把它跟自身价值连接在一起。但女性的身份认同，因为紧紧跟身体相连，所以在经历家暴时，除了身体上的痛苦，还有对自身价值的否定和贬损。
而当前男友威胁要曝光她的性爱视频时，我猜他真的把具荷拉逼上了绝路。如果一个女孩的身体被全世界羞辱，她大概很难活下去，因为她就是她的身体。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孩在经历人生困境时，想要改变自己身体的原因。网络上恶心的医美广告，也会利用这一点，来鼓吹让女孩通过整容来过上新生活。
喜剧女王Joan Rivers在她的自传中这样写道：“那个冬天，自杀成了我的选项之一：一种去反击所有那些不欣赏我的人的方式，一种让他们注意到我并且感到抱歉的方式……我想对自己做一些可怕的事情，把我无力的愤怒延展到我的身体上，所以我走进了浴室，然后用一把剪刀残忍地胡乱剪掉了我的头发。”
这段话让我想到了具荷拉。那些贬损她的人，大概最后也不会感觉到抱歉，但她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无力和愤怒，就像她的姐妹雪莉一样。
这个人间悲剧会停止吗？不会，除非我们的整个社会，男性和女性，一起努力去创造一个对女性身体更加友好的文化和氛围。
上周，福州的女大学生在微博上曝光了男友的出轨行为，随后，男友威胁她，要曝光她的裸照。他说：“马上把你裸照放到你学校论坛里”，“我就去调查你爸妈，给叔叔阿姨一个惊喜”，“你完蛋了”，“你的身份证我也拍下来了，明天我就去查你爸妈”……
她带着梦魇般的恐惧，吞服了200粒药丸自杀，医院已经确认了脑死亡。
也许有人会说：她怎么这么矫情，不就是为威胁曝光裸照吗？怎么就自杀了？
身体就是女性自我认同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，女性的自我价值感，女性认识自己是谁，女性了解自己的途径，都是从身体开始的。这本来是一件好事（等下我会说为什么是一件好事），但同时也意味着女性在经历身体的挫折和变化时（比如青春期的发育，更年期的绝经，衰老的过程，人生困境，身体上被威胁和侵犯），会比男性更加敏感和脆弱。
一个男性可能意识不到，他要曝光女性的裸照，或者他在网络上，消费某些非法渠道获得的女性裸体视频和裸照的这些行为，很有可能把一个女性逼上绝路。现在猖獗的偷拍，无孔不入的针管摄像机，以及应运而生的地下色情产业，都是在为那些消费他人身体的人服务。
当一个女性发现自己在按摩店里被偷拍的赤裸视频，在网上竟然有3万的点赞量，那种被全世界偷窥和背叛的感受，将把她推向万丈深渊。即使不是自杀，她也将经历撕心裂肺的疼痛，和再也回不去的巨变。
当我说这些话时，我并不想谴责这些男性，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停下来，去做这些反思。但我想再重复一遍：对于某些人仅仅是娱乐和消遣的“艳照”和“裸露视频”，对女性来说，是致命的。
所以如果你真的爱你的女友或者伴侣，就不要再邀请她发裸照或者拍“小黄片儿”了。而女性们，除了拒绝任何请你拍裸露照片和视频的男友和伴侣以外，当真的遇到了被偷拍，或者威胁着被发裸照的情况，也请及时报警，寻找支持和求助，尤其是心理上的援助。
很多时候我们会困在对身体的威胁里出不来，但如果有专业的人士跟我们探讨这件事情，我们会更容易看到其他可能性。
03
如果世上的男性与女性多一些彼此看见，
也许我们可以让悲剧停下来
在上文中我提到，男性与女性在对具身化这件事情的态度上，有很大的不同。
主流的男性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服从命令的奴隶和工具，只要身体可以乖乖地运行，不影响他们去追求事业成功的目标，他们便可以把自己跟身体割裂开来，把头脑和心灵分开。
这本身当然是文化的一种社会建构。遗传学家雅卡尔曾说：“对于性别这个问题，全社会都持这种消极的态度，通过将某些角色认定为女性的，另一些为男性的，它掩盖了一套虚假的自然法则下，对这些角色的武断分配。而事实上，自然规律所涉及的仅仅是怀孕，生育等生理分工，余下的都是因政治目的与文化选择而起。”
就像文化把我们建构成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对立，伴随着这种性别建构，也有一些固定跟男性和女性连接在一起的词语：比如我们通常把文化，理性，强壮等词跟男性连接在一起，而把它们的反义词—自然，感性，弱小—跟女性联系起来。而这样二元对立的逻辑模式，恰恰在为我们已经固化下来的社会秩序和阶级等级服务。
作为结果，男性害怕成为女性，然后过着更加感情贫瘠的生活，并且更早死亡。女性则被禁止接触男性那样的权力形式，然后把她们自己作为男性享乐的对象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。两边都输了。
下面我们来聊聊，还有没有双赢的可能性。
前面我说到，女性这种具身化的存在方式，其实可以是特别美好的。首先，因为女性被容许感知自己的身体，并且从小便跟自己的身体关系密切，女性的头脑与身体更加统一，心理学上讲，叫做一致性。就是当我们在说话的时候，我们的话，跟自己的身体感受，和情绪，都是一致的，也可以叫做真实和如实。这种状态其实对于身心健康都是有好处的。
主流男性的那种跟身体分割，把身体当成工具的倾向，会让那些哪怕是运动员的人，也生活在一种与身体为敌的状态中（下一篇讲男性具身化的文章里我会做更加详细地描述）。主流的女性就是自己的身体，所以她们不会跟身体分裂，她们能够更加敏锐地觉察情绪，这种敏锐有时会被污名化成“敏感”或者“emotional”，但实际上，这种能力使她们离自己最真实的体验更近，而不是一味像主流男性一样去追求成功。
另外，女性因为直接用身体，具身化地体验世界，因此也更容易在身体上跟他人建立连接。小女孩之间牵着手是很正常的事情，而小男孩们牵着手就会被嘲讽。女性的这种连接，让她们成为一种关系性的存在，而不是像男性一样，不断强调独立，界限和分离。总有人会站出来质疑：那你是不是在反对独立？
不，我从来不反对独立，而是如果我们以关系的视角存在在这个世界上，和我们以个人主义的视角存在在这个世界上，是两种不同的存在方式。它们并不彼此排斥，而是可以实现我们说的双赢，实现相互补充。女性在描述自身成功时，会更倾向于描述关系，在这期间哪些人，哪些关系对自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而男性讲一个成功故事时，则会更加倾向于把功劳归功于自己。
关系视角让我们意识到，我们可以合作，而不是与彼此为敌；可以跟彼此共同创造美好，而不是扼住彼此的喉咙；可以把关系放在第一位，而不是个人的得失；可以更注重关系和过程，而不是紧紧地盯着结果不放。
从这些角度上说，女性的具身化，本来就是人类可能性的一种体现和表达，它不仅仅属于女性，也可以属于男性。
回到具荷拉的故事里。实施家庭暴力的男性，绝大多数都跟自己的身体有着深深的隔绝。你可以去调查一下那些看起来冷血无情的无差别杀人犯们，他们中几乎所有人，都跟自己的身体是隔绝的状态，并且也无法在身体里感知到他人的情绪，我们管这种情况叫共情无能。
具荷拉的前男友，不管是家暴，还是用性爱视频作为威胁，都显现出了这种共情无能的状态。但这个情况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，而是我们整个社会，对于男性和女性的文化造成的。
男性如果不能活得更加感性，如果不能使身体和头脑生活在一起，加上主流话语对于女性的压制和暴力，他们就还是会继续处在这种无知无觉，不断施暴的状态中。
所以如果我们要停止这样的悲剧，就需要改变我们的性别文化。当男性可以跟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，当他们也可以感性，可以“emotional”，可以流泪，可以脆弱时，他们便更加有能力真正在身体和情感上，跟女性在一起，去体验爱，体验关系。而女性则可以正视自身的力量，不再把自己当成是满足男性欲望的“物品”，也同样用我们的心和身体与对方相遇。
这或许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，但却值得我们为之努力！
具荷拉妹妹，你一路走好，在这个星球和宇宙里，你的姐姐哥哥，弟弟妹妹们还会继续努力，让天堂不再有眼泪，让人间不再有悲剧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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